锻刀先生草莓糖

【臻驰】愿(一发完)

抱憾而死的人,可以为自己许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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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狭小的屋子。

 

脑子还没有恢复运转,他有点忘记前后的关联。他小声呼唤着张飞的名字,窗外的风吹动张飞的作业本落在地上,却无人应答。张驰微微一笑,儿子总是迫不及待的丢下作业就跑出去玩耍。他走到桌前蹲下,试图整理作业本的手却直直穿过桌面,抓了个空。他心微微一悸,屏息凝神,再次尝试,作业本依旧毫不留情穿过他的身体。

 

“张驰。”

 

张驰回头,那是一个西装笔挺,身材高挑,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皮质黑色笔记本。有一瞬间,张驰甚至觉得他有点眼熟。

 

“这是哪儿,我是怎么了?”张驰冲过去,抓住男人的肩头,如愿以偿的成功了,“我可以抓到你,为什么,我是怎么了?”

 

男人不动声色地拍掉了张驰的手,张驰站在玻璃窗透过的温暖夕阳下,抖的如同糠筛。

 

“你死了。”

 

“我…死了?”张驰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巴音布鲁克的弯道,报错的赛车,冲破栏杆的刺耳嘈杂,那晚耀眼的阳光。没错,他死了。

 

“抱憾而死的人最多可以在人间停留三天。”男人轻轻合上笔记本,“我是你愿望的化身,我没有名字,你叫我什么都可以。你在这三天内可以提出一个愿望,也好了却你的遗憾。”

 

“可我…”

 

“只要你许愿,我就会出现。”男人抬手压了压帽檐,“期待与你的下一次会面,计时开始。”

 

张驰的等等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斜阳穿透他的身体,他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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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人车穿行的十字路口中央,却没有办法随着洪流飘飘荡荡。他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他在思考自己所谓的遗憾是什么。

 

他在那个承载了自己五年青春的小屋子里发呆到夜色翻涌侵占了整个房间,摸索着前去开灯的时候却扑了个空,落寞地坐回了房间唯一一个月光照的到的角落。忽而,他想起来,他的张飞还没回家。

 

于是,他来到这个十字路口。

 

张飞的学校早已放学,灯火俱灭,这繁华忙碌的世界,一辆辆车穿透他的身体,呼啸而过。他环顾四周,最终选择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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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孙宇强的家门敲了敲,手臂穿过绿色木门的那一刻,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嘲笑自己的不长记性。于是他闭上眼,一口气穿过了那道门。屋内灯光温暖明亮,穗穗把两碗饭端到餐桌上,桌上简单放着两菜一汤,然后对着里屋喊孙宇强的名字。

 

张驰也和穗穗一样对着孙宇强的房门望眼欲穿,这将是他死后见到的第一个朋友。几声之后,孙宇强缓慢的走了出来。

 

这是他吗?张驰问自己。

 

那时车祸的伤还没好全,男人的脸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疤。记忆中饱满的脸颊狠狠的缩了水,憔悴枯槁。原本活泼话多的他沉闷地坐在桌边,端起盛满饭的碗,发呆似的坐了会儿,又将碗放下。

 

“我吃不下。”

 

“阿强。”穗穗也放下碗,叹了口气,将一只手搭在他背上,“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别这样对自己。”

 

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已经死了,你看你,这么好看的大闺女似的脸,当年我可羡慕的不成样子,怎么给糟践成这样了呢。

 

张驰在他身旁“坐下”,伸出手,抚摸他脸上那一块突兀的疤。

 

孙宇强忽然摇了摇头,惊地张驰缩回了手。张驰低下头,长头发遮住他的表情:“我吃不下。”

 

“阿强,一整天了,你不能这样一直不吃饭啊。”穗穗有些焦急,晃起他的胳膊。

 

“如果我在车上,如果我在车上,他一定不会出事!”孙宇强用手狠狠锤了桌子,桌上的碗筷被震的一响。然而他凶狠的表情转瞬即逝,转换成细弱的哭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怎么会是你的错。张驰伸出手,又停下,无力的看着穗穗将孙宇强拉到自己的肩头,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看着他放声哭泣。

 

张驰的手慢慢缩回去,这样就好,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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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驰又摸到了仓库。果不其然,即使是深夜,记星仍然在这里。此时的记星躺在一辆车下,大约是在修底盘,张驰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以免惊扰到他。

 

相较于宇强的温柔感性,记星一向是沉默可靠的那一个。张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的度过这一刻的时光。

 

曾经的记星是万万千千维修手中速度最快的那一个。而他修车的时候,张驰也总是没有时间去认真看记星修车的样子,他那时总是满脑子和其他人的差距是多少,前面犯了哪些错误,之后还有哪里可以补救。

 

此刻,张驰支着侧脸,静静地看着记星修车。金属的工具敲敲打打,不成调,竟也有些悦耳。记星在此刻总是非常专注,张驰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挂上了笑。不知过了多久,记星把叼在嘴里的手电筒拿了出来,从车底滑了出来。

 

“修好了?”张驰笑眯眯地问。

 

然而面前的男人无视了张驰,皱着眉从口袋掏出一支烟。

 

是了,自己已经死了。张驰苦涩的笑笑,他总是轻易地忘记这件事。

 

而在他印象里从不抽烟的记星点燃了一只烟。维修手总是和赛车相处,而赛车总是有油箱。抽烟的时候不能靠近赛车,他就会失去大把与车独处的时间。而此刻,他不熟练的手略带颤抖,狠狠吸下一口之后呛地咳嗽,逼得他眼眶通红。

 

张驰挥挥手,却并不能驱散向他飘来的青烟,也闻不到呛鼻的烟味。

 

记星朝他走来,他吓得赶忙让开了路。记星把手伸向桌上倒扣的相框,缓缓揭开——是张驰五年前最后一次登上领奖台的模样。

 

记星看了很久,烟灰攒了很久,承受不住跌落在地板上。

 

别这样,记星。张驰在心里呐喊。

 

然后记星掐灭了烟头,重新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仰起头。

 

对,记星,你总是最沉稳的那个,就这样就好。

 

张驰踏出仓库的那刻抱紧了双臂,即使他感觉不到寒冷。

 

可是,不在这两个地方,张飞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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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驰回到那个黑暗的房间,坐在地上,盯着月光在屋内一寸寸的挪动,最后东方泛了红。

 

鸟鸣声在窗外响起不久后,大门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张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进来的是背着书包的张飞。

 

臭小子,我才过世一天,你就学会彻夜不归了。张驰跪在张飞身前不远处,保持与他视线平齐。张飞穿着纯白的衣服,眼睛通红。张驰怜爱的虚抚张飞的脸,也红了眼眶。

 

然而,第二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通体漆黑的西装,不知为何,也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林臻东。

 

张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的咀嚼了几遍。

 

我赢了你,富二代,看你还要不要在我面前嚣张。

 

张驰苦中作乐的笑笑,这一愣神的工夫,张飞就从他身体里穿过,固执的占领了属于张驰的床铺。

 

傻孩子,上床怎么不脱鞋呢。我死了,谁给你洗床单。张驰鼻子一酸,赶紧出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要走。”张飞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我知道你想念你爸爸。”林臻东温柔的在床头坐下,“但是你太小了,没办法照顾自己。我答应你,我买下这里,会让这里保持原样的,你也可以经常回来,可以吗?你看,你昨天说要回来,我一大早就带你来了,哥哥说话算话的。”

 

“不要,这里有爸爸的味道。”张飞的声音逐渐染上了哭腔。

 

张驰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林臻东。而这一眼,却让张驰愣在原地。张飞蒙在被子里看不见,林臻东将头隔着被子靠在张飞的头上,神色如此的哀伤。小孩子哭了会儿没了声儿,林臻东闭了闭眼,掀开被子,果然张飞已经睡熟过去。林臻东横抱起张飞,深深看了一眼屋内,迈出了房门。

 

那一眼,张驰还以为他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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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神一会儿的工夫,林臻东的跑车已经跑远,张驰错过了跟去林臻东房子的机会。

 

他懊恼了一会儿,随即又释然了。

 

算了吧,他已经是这样了,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改不了,看着又有什么用呢?

 

他决定静下心来,静下心去想,他的遗憾是什么,和他仅剩的愿望。

 

是张飞吗?很大一定程度上,他以为他的遗憾和愿望是和张飞有关。但是,现在林臻东照顾着他。林臻东是谁,是大财主,是车神,不但有钱,不得不说,小年轻的技术和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张飞跟了他,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剩下的,就要靠张飞自己努力了。

 

那会是什么呢?

 

一会儿工夫,他的思绪就铺散开来,接着聚焦到刚才林臻东的表情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悲伤呢?

 

窗外鸟鸣的欢,林臻东并没想起来关窗户,大约他家里的窗户也是有专人管的吧,不然雨天跑上跑下的关窗也能累死这小孩儿。张驰想着又噗的一声笑出来。

 

赛前林臻东几次三番的来找他,他已经大约知道,这确实是个为数不多的有智商有胆识有梦想的富二代。送名片,真诚的告诉他有困难去找他,甚至在赛前出动全部的资源为他修好赛车,只为了和自己比车技,为了在自己作为事业的领域堂堂正正的得到荣誉,这是个三观太正,太值得敬佩的年轻人了。他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严肃,正直,明明没自己年纪大,却老成的像头发花白的万和平。

 

不不不,怎么能拿他和万和平比呢?他们的车技完全没法比的好吗。

 

一只鸟儿不知怎么的飞到屋里,撞到另一面关着的玻璃窗上,砰地一声巨响。张驰赶忙跑过去想看看鸟儿的情况,它奋力的振翅而飞,跌跌撞撞地原路返回了。

 

我会有什么遗憾呢?

 

我的儿子有了更好的去处,我的兄弟家庭美满,我复出成功,我赢了林臻东,我是当之无愧的车王,我会有什么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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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的生活比张驰刚刚声名狼藉被踢出车队的时候还要难熬。

 

漫漫长日的空虚,与世隔绝的流放般的死寂。黄昏时刻,张驰的寂寞终于被钥匙的转动吵醒。

 

是宇强吗?或是记星?

 

然而都不是,来的是林臻东。

 

他在墙壁上摸索一转,才看到那个已经失去塑料外壳只剩下拨片的电灯开关,光线转暗的室内一下被点亮,张驰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林臻东把手中的东西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一瓶红酒,两个酒杯。

 

“张驰,我来看你了。”林臻东在屋内唯一的桌子——张飞的写字桌前坐下。低矮的小桌子让人高马大的他不得不蜷起双腿,看起来无比滑稽,张驰却笑不出来。他依然穿着那身全黑的西服,与穿着火红赛车服的他不同,整个人仿佛沉在阴影里。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还是那么显眼,甚至有点阻碍他的正常行动。

 

这么重的伤,你来看我干嘛,这多不好意思啊。张驰还在心里吐槽,然而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了他对面。

 

“我给你带了酒,”林臻东把手中的酒瓶对着空气,也就是张驰的方向扬了扬,“这是上次那个酒庄92年产的红酒。”

 

你还记着这个梗呐。张驰羞愤地捂住脸,真是死了还得被消遣。

 

林臻东熟练地打开木塞,斟满两个酒杯。他倒酒的样子真诚专注,一杯酒推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张驰已经学乖了,没有再去拿。

 

他碰不到的,他已经记得了。

 

而林臻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驰恨铁不成钢的瞪起了眼,多好的酒,哪有这么喝的,真是白瞎了。

 

“我挺后悔的,一直都,”林臻东又给自己的酒杯添满,“后悔那天没有陪你喝那碗假酒。”

 

说到假酒的时候他笑了,随即接着说:“但哪有人用那么大的汤碗装红酒的,你,张驰,独一个。”

 

行行行,就你懂,就你高雅。张驰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你养我儿子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林臻东把他的酒杯和桌上那个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可是,我没想到,我错过了那次和你一起喝酒的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得不承认,的确,你就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你就是我拉力赛车的指路人”

 

说罢,他再次一饮而尽。

 

张驰看着林臻东脸上的悲伤,叹了口气:老弟啊,我是在这儿陪你喝酒呢。怎么样,性感车神,在线圆梦,如何?

 

而放下酒杯的林臻东面色微红,惹得张驰又忍不住叹气,红酒后劲挺大的好嘛,年轻人,抬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如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林臻东呢喃,“我喝下那杯酒,我在节目就给你赞助,我,我直接收你去我车队,我买通你车队老板让他给你车,我在终点等你…”

 

而下一刻,林臻东的脸上滑下了泪水。滴在桌上,清脆的响。张驰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而那泪水越来越多,汇成股,顺着青年的颈项流入衬衫的领口,或是滴落桌面,汇成小水洼。青年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怎么都,怎么都不会,让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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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张驰吐出单个音节。

 

他想起来了。

 

那天的海水冰冷刺骨,悬崖山有不大不小的嘈杂喊声和直升机的轰鸣。他入水不久后又听到了水面被突破的声音,然后就有人拽着自己拼命往上浮。

 

是了,林臻东,林臻东他从悬崖上跳下来了。

 

那是多高的一个断崖,跳下来的加速度足以让跌落水面和跌落水泥地毫无区别。不就是身体好吗?他林臻东就敢跳崖救人?

 

他那时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就像粉碎了一般,气若游丝地指责:“傻小子,你不要命了吗。”

 

“我学过跳水。”林臻东说,“你给我坚持住,我都跳下来救你了,你给我坚持住。”

 

张驰虚弱地笑了笑。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疲惫地随时都能睡着。水面挤压着他的胸口,他吐出一口呛进肺里的水。

 

“放弃吧,你救回我,我,我可能也,不能再赛车了。你,你没机会赢我了。”

 

他赢了。想到这里,张驰的笑容加深了。

 

“想都别想。”拽着自己的男人气喘吁吁,“你必须给我活下来,你必须给我活下来,你的赛车是我给你装好的,你赢了我,你抢走了我车王的称号,你得还给我,还给我知道吗?”

 

“傻小子,你就是车王,没人和你抢。”

 

最后的最后,他耳边一直响起的是他自己的心电图的声音。无影灯打在他的头顶,无数医生护士围在他身边。灯灭的那一刻,他的心电图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还有,那手术室外绝望的一声嘶吼:“他怎么能死!他怎么能死!他死了我就再也不碰赛车了!他死了,我还怎么碰赛车呢!我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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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这就是他的遗憾了。

 

对面的人依旧声泪俱下,身上带的伤是跃下悬崖去救他的时候留下的。

 

林臻东,他在心里想,你怎么看着精明地不行的一小伙儿,结果这么傻呢,还不如我家张飞。

 

窗外的路灯啪的一声齐刷刷亮了,张驰怜爱的揉了揉面前年轻人的头发,可惜了,最后被林臻东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感觉,并没有真的触碰过这个少年。

 

“你想好了?”

 

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手中仍然是这个笔记本。

 

“嗯。”张驰的目光没有离开林臻东,却不惊异于男人的出现。

 

“说出来吧,你的愿望。”

 

“再等等吧。”张驰这样说,“时间还早。”

 

林臻东喝完了整瓶酒,擦干眼泪,在水池边将酒杯擦洗干净。洗酒杯的时候,他看见半开的窗户,轻轻合上了它。林臻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跑车开到了他家楼下。

 

“这可不行,除了酒后,林臻东怎么能不开车呢。”张驰说着。

 

黑衣人不置可否。

 

林臻东走之前看到了地上的作业本。他捡起来,翻开,小学生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了二十遍灭了林臻东。

 

林臻东闭上眼,将它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就到这里吧,我要许愿了。”张驰扭过头去,不再看林臻东了。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不听了?”黑衣人拉拉帽檐。

 

“不了。”张驰说,“这样就够了。我许愿,林臻东,会依旧坚持他的梦想,依旧在赛场上驰骋,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车王。”

 

“如你所愿。”

 

张驰的身体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再见,林臻东。原谅我,不能亲手把车王的荣誉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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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臻东并没感觉到一个执念的弥散。空荡的房间,他紧紧攥着那个作业本,轻声说出一句话:“……”

无人听到的话语,就像风一样,没能在这个空间停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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